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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歲的熊濟華回憶15年前建珍稀植物園,拍著沙發,重重地感慨。
2002年,這位已邁進80歲高齡的原西南農業大學植物學退休教授,在成都南郊中和鎮租了大約30畝地,培育30余種珍稀、瀕危及鄉土植物,試圖完成他人生中最后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個心愿。
2017年春節,熊濟華在園子里留影
“每一種珍稀植物都是一座金山,”熊濟華常常感慨,“但很少人認識到這一點。”
他最初的想法是,先將一些珍稀植物引種過來,對其生長習性進行研究、繁殖,時機成熟時再推廣到綠化市場,這樣就能大面積種植,既有效保護了珍稀植物,又讓園子得以可持續發展。
但事與愿違。雖然樹已成林,但15年來園子總是入不敷出。更讓他憂心的是,樹木的生長是速度遠趕不上樓房,15年前這里還是一片荒涼,但隨著城市的擴容,高樓逐年逼近,如今拔地而起的樓盤和蛛網般密織的公路,將這個小小的園子圍困其中。
“當時也不考慮其它的,只是想把這些植物保護起來。”熊濟華告訴記者,如今他已無力操心太多,都已交給兒子打理。
園林綠化專家楊玉培曾幫熊濟華推廣過一些樹木。他說,園林部門也用過這些珍稀植物,但要平衡成本比較難,“培育一顆珍稀植物,和培育一棵常見的植物,付出肯定不一樣。”
15年后,這個植物園樹已成林
楊玉培說,一些專門做園林生意的商人,會選擇市面上接納程度比較高的常見樹種,“按照市場規律辦事”,像熊濟華這樣培育珍稀瀕危植物的情況,精神可貴,這些植物也有很高的科研價值,但是要將其推廣到綠化市場,“需要有一個接納過程”,“不是我們讓人家用人家就用的”。
中和鎮街道辦事處主任高健告訴記者,按照成都市有關文件的規定,這片土地已被劃為建設用地,如果這片園子要搬遷,將會按照青苗和地上附著物標準進行補償,政府不負責找搬遷地,“樹苗還是他們的”。
高健說,幾年前,有關部門曾與熊凱鴻商談過搬遷問題,但因搬遷只能參照青苗和地上附著物的補償方案進行,而無法考慮到植物的珍稀或瀕危屬性,雙方存在分歧,未有結果。他表示,政府對老教授的事業很尊重,一直在積極處理,“如果他們愿意談隨時可以找我”。
植物園、“釘子戶”
成都南郊中和鎮,在密密麻麻的樓盤和公路之間,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格外顯眼。
走近看,林子和一個名叫中鐵城錦南匯的小區僅一道柵欄之隔。柵欄這邊,是現代化的高檔小區,人車往來不息;另一邊,幾間簡陋的平房隱藏在樹林里,住著守護這片園子的工人。
柵欄一角開了道小門,可以窺見里面雜亂的農具和綠油油的樹蔭,仿佛另一個天地。問及林子里的主人,小區樓下包子鋪老板說,“好像是‘釘子戶’”。
這并不是“釘子戶”,而是熊濟華畢生工作的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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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園子里依然不減生機。水冬瓜樹上掛滿了青澀的果子,層層疊疊,仿若撐開的傘;椿樹和欒的果子已經變紅,而珍貴的南川木菠蘿的果子,在一個月前已經墜落地上,工人們將種子搜集起來,又重新培育了幾百盆幼苗。樹蔭低處,各種鳶尾泛著綠光。
熊濟華80歲創業建珍稀植物園,讓很多人感到驚詫,兒子熊凱鴻卻覺得,這是父親一生志趣水到渠成的事。
他說,父親受祖父的影響,從小就對大自然心懷向往,對植物情有獨鐘,父親早年就希望有自己的農場,有花草和牛羊陪伴的生活。
1923年,熊濟華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其父早年投筆從戎,畢業于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后憤于軍閥混戰和官場腐敗,退出政界。這時,父親風雅的一面給熊濟華帶來了最初的熏陶。
在熊濟華童年印象中,家中庭院滿是父親栽種的羅漢松、核桃、枇杷、梨樹、桂花、臘梅。
紅墻宅院內的四季變換,留在了少年熊濟華的心中。
熊濟華的父親敬仰陶淵明,每年培育一盆菊花,這個習慣一直保留到了解放后。
工作后,熊濟華參與完成了七五國家重點攻關科研菊花切花新品種選育課題并獲獎,他還擔任中國菊花研究會名譽理事,并編寫了中國名花從書《菊花》卷。
1940年,受父親和家庭的影響,熊濟華考入金陵大學園藝系。當時正值抗日戰爭,金陵大學與西遷成都的燕京大學、齊魯大學等幾所高校,借用原華西協和大學校址辦學。大學四年,成為熊濟華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
時局動蕩,但治學的傳統仍得以保留。校長陳裕光是著名化學家,也是從美國人手中接任校長的第一位華人。在熊濟華的印象中,陳裕光極力捍衛傳統,他從不穿西裝,總是戴著一副眼鏡,穿著一襲長袍,千方百計保護學生。
園藝系的老師們總是忙忙碌碌。系主任胡昌幟教授為人忠厚善良,堪稱一系之長、業界權威,他早年留學日本,專攻果樹學。熊濟華常帶著果子去請教是什名稱,胡昌幟有問必答,而且從不待查,老師對學術的游刃有余,給大學生熊濟華留下了深刻印象。
現在,95歲的熊濟華依然能識別1000種以上的植物,并能寫出他們的拉丁文名稱,這是國際植物學界交流的標準用名。
其子熊凱鴻說,小時候跟父親走在路上,他總是停下來琢磨這個葉子、那個樹,一有不認識的就記下來,趕緊翻書查。
讓熊濟華走上珍稀植物保護、推廣之路的,是1952年和1957年的兩次野外調查。為進一步摸清四川植物區系與資源,由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提供經費,熊濟華和同事們分赴甘阿涼、大巴山、峨眉山、金佛山等川渝腹地深入調查植物、采集標本。
這兩次野外調查,他們共采制了臘葉標本約5萬余份。其中不乏極有價值的標本,他們發現了一些新的分類群。
教學之余,熊濟華還到重慶縉云山等地采標本。這讓他意識到,四川省內有不少珍稀植物,有待進一步發掘和保護。